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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天山幽谷无归术,且向昆仑觅异方(第六)(第2页)

三恒闻言没再说话,任由竖爷驾着马向林中走去。

参天古木的枝叶间漏下斑驳天光,林间竟比想象中明亮。这意外的光亮让竖爷和三恒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。他们放慢马蹄,在树影婆娑中侧耳倾听,试图捕捉流水的声音。然而密林深处此起彼伏的鸟鸣,与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,将可能存在的溪流声彻底淹没。 两人沿着北坡林缘搜寻近半个时辰,踏过厚厚的杉叶地毯,拂开低垂的枝桠,却始终不见水源的踪影,连野果树也寻不得一株。阳光透过树冠投下跃动的光斑,鸟雀在枝头欢快啼啭,这生机勃勃的景象渐渐驱散了竖爷心中的阴霾。 “往深处走走。”竖爷突然调转马头,向着幽暗的林子深处行去。马蹄踏过腐朽的枯木,惊起几只五彩的松鸡。约莫半里路后,又折而向南继续探寻。 林间的光线随着日头西斜渐渐转暗。当两人行至南坡时,斑驳的树影已拉得老长。又过了半个多时辰,除了几只受惊的松鼠和几丛普通的蕨类,他们依然一无所获。

“竖爷,都找了一个多时辰了,连个水影子都没见着!”三恒扯着干裂的嘴唇,烦躁地揪扯着拂过身旁的枝叶,“不如折回去,说不定官道上就有水源。就算没有,遇上商队讨碗水喝也成啊!”

竖爷突然勒紧缰绳,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三恒正要再开口,见状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。竖爷像尊石雕般凝立不动,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。林间一时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。 忽然,竖爷古铜色的脸庞舒展开来:“听——”他压低声音,手指向右前方的密林,“仔细听。” 三恒屏住呼吸,耳畔先是充斥着烦人的鸟鸣。渐渐地,一阵细微的“淙淙”声穿透了这些杂音,越来越清晰。 “是水!真的是水声!”三恒一把抱住竖爷,差点把他拽下马背。他随即松开手,像个孩子似的在马背上手舞足蹈,“快走快走!我的喉咙都要冒烟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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竖爷和三恒循着水声,在密林中穿行。那“哗啦哗啦”的声响越来越清晰,像是有条激流在远处奔腾。当他们翻过一道长满苔藓的低坡时,透过交错的枝桠,一抹银白色的波光突然跃入眼帘。 那是一条湍急的山涧,宛如一匹白练从林间蜿蜒而下。水流在坡底陡然折转,向南奔流不到百步,便从一处断崖飞泻而下,轰鸣声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。 两人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。竖爷松开缰绳,任由马儿自行去涧边饮水。他蹲下身,粗糙的双手掬起一捧清冽的涧水。河水冰凉刺骨,像是掺了冰块,让他干渴的喉咙为之一振。 三恒早已整个人趴在岸边,伸长脖子将脸埋进水里,像匹渴极的小马驹般大口吞咽。水花溅湿了他的前襟,他也浑然不觉。待两人饮足,便并肩坐在河岸的青石上。马儿悠闲地啃食着岸边的嫩草,偶尔甩动尾巴驱赶飞虫。温暖的阳光透过树隙,在水面上洒下跳动的光斑。

约莫一刻钟后,竖爷拍去衣上草屑,将羊皮水袋灌满清冽的涧水,又示意三恒照做。接着,他走到正在啃食嫩草的马儿身旁,拾起缰绳轻巧地翻身上马,行至三恒跟前伸出手:“天色不早了,该动身了。” 就在三恒刚搭上竖爷的手时,林间骤然卷起一阵腥风。枯叶漫天飞舞间,一个金黄色的庞然巨影踏断灌木而出。未等两人看清,马儿已惊嘶一声,箭一般沿着水岸狂奔。竖爷猛地勒紧缰绳,三恒死死抱住他的腰,才没被甩下马背。 身后炸雷般的虎啸震得人耳膜生疼,沉重的奔跑声越来越近。竖爷心头一凛——这绝不是寻常山虎,听那动静,怕是头罕见的巨虎!三恒的惊叫证实了他的猜测:“是虎!好大的虎!” 电光火石间,那猛兽已凌空扑来。前方是断崖,左侧密林难行,马儿在千钧一发之际纵身跃入湍急的水流。冰冷的涧水瞬间吞没了两人一马,还未等他们挣扎起身,激流已裹挟着他们冲向崖口。在震耳欲聋的瀑布声中,人与马的嘶喊刹那淹没在滔天白浪里。

崖下是个深潭。潭水深不见底,竖爷挣扎着浮出水面时,耳边立即传来三恒带着哭腔的呼喊:“竖爷!竖爷!”那声音在岩壁间回荡,显得格外凄惶。见竖爷无恙,三恒拼命划水游来,湿漉漉的脸上挤出笑容:“你没事!太好了!” 话音未落,一抹猩红突然在潭心晕开。那血色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,转眼间就缠上了两人的腰际。竖爷瞳孔骤缩,一把拽住三恒就往岸边游。他们手脚并用地爬上岸,踉跄着冲进树林,直到躲到一棵粗壮的云杉后才敢回头。 此时的潭水已半壁猩红,在夕阳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三恒牙齿不住打颤,冷汗混着潭水往下淌:“这…这血…哪来的?”他死死攥住竖爷的衣袖,指节都泛了白。 竖爷喉结滚动,强压下翻涌的恐惧。潭面倒映着扭曲的树影,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。“走!”他压低声音果断地说道,“这地方很邪门,离开再说。”

“这林子四面都长得一个样,我们该往哪儿走啊?”三恒攥紧衣角,声音发颤地环视着周围合围的树墙。那些古木投下的阴影,正随着西沉的太阳越拉越长。 竖爷仰头透过树冠缝隙,眯眼确认了下日头方位:“往南。焉耆在南边。”他说罢便迈开步子,鞋底碾着地上厚厚的枝叶,发出细碎的断裂声。三恒急忙小跑着跟上,生怕被落下半步。

这片原始森林里的云杉,棵棵都有灶台旁的大水缸那般粗壮。笔直的树干拔地而起,犹如万千柄青铜巨戟直指苍穹。两人在树海中穿行,除了头顶一线苍白的天空,四周尽是望不到边的古木。他们只能依靠枝叶间漏下的斑驳光影,艰难地辨别着南方。 当那个诡异的血潭终于被层层树幕隔绝在身后时,三恒还是忍不住开口:“竖爷…”他咽了口唾沫,“那潭子里的血,到底…到底是咋回事?”

“潭里有东西。”竖爷声音发紧,“马和我们一起落水,却再没浮上来…那血,多半是马血。”三恒闻言浑身一抖,仿佛有冰水顺着脊梁流下,再不敢出声。

两人踩着厚厚的枝叶又行了一程。忽然,竖爷猛地站定,目光如炬地扫视四周。三恒急道:“竖爷,怎么不走了啊?我们得趁着还有阳光,赶紧走出这林子,晚上呆在这种老林中,吓人。”

“太静了。”竖爷压低嗓音,喉结上下滚动,“没有鸟叫,没有虫鸣,连片叶子都不动。”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周围,“你看这些树枝、草丛,死气沉沉的。” 三恒额角渗出冷汗,突然想起在蒲类遭遇的那些可怖之事。他声音细若游丝:“你是说…这林子里藏着什么?”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竖爷的衣角,“我们…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

“按你说的,我们得赶在天黑前出去。”竖爷一把攥住三恒的手腕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“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都要跟紧我。”

两人开始在密林中狂奔。参天的云杉如同列阵冲锋的巨人,裹挟着风声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。他们跑得越快,那些古木就越发狰狞,扭曲的枝干仿佛要拦住去路。而西沉的太阳也毫不留情,很快收尽了最后一缕光线。 黑暗如潮水般漫上林间小径时,两人的步伐不得不慢了下来。天空褪成铁灰色,四周的树影渐渐融成一片模糊的墨色。两个多时辰的奔逃后,前方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树海。 终于,竖爷在一处稍显开阔的空地停下。三恒差点撞上他的后背,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林间格外清晰。“天黑了,”竖爷抹了把脸上的汗,“再走下去只会迷失方向。” 三恒的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,他死死抓住竖爷的衣襟:“可这林子里….要是那些东西趁夜找来…”声音细若蚊呐,却透着刺骨的恐惧。

“这林子深不可测,摸黑赶路太危险。”竖爷的目光扫过四周浓稠的黑暗,“生堆火,轮流守夜。就算真有什么东西,也好歹有个防备。” 他说着已弯下腰,在腐烂的落叶间翻找干燥的树枝。三恒沉默地点点头,跟着俯身拾柴。火苗终于窜起时,两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。跳动的火光在云杉树干上投下扭曲的影子,将方圆丈许的黑暗逼退。他们围着火堆草草吃了些干粮,便开始轮流休息。三恒休息上半夜,竖爷休息下半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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